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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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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裏之外的另半個中國,此時尚且太平。

阿誠坐在火車靠窗的位置,將來自大哥的那張電報紙再一次的展開,因折疊的次數過多,紙上的印痕都起了毛邊,上頭的字跡卻十足簡單,算上標點也只有區區四字:回來吧。

只是這四個字,對於阿誠來說卻力壓千斤,他幾乎是收到了這封電報就開始“歡呼雀躍”著收拾行李——不,沒有那麽誇張,卻也足夠讓他開懷到腳下發飄。越是向南走,他就越是明白自己誤會了大哥。不,不應該用這個修飾,瞧他這幾年在國外都呆傻了,該用“不敢信”這三字。他知道大哥送走他是為了避嫌,畢竟在那個節骨眼上分化,一時間兄弟不兄弟、情侶不情侶,為了讓雙方都冷靜,遣他去蘇聯念書是最為妥當的選擇。他不應該因為單方面的尷尬與羞愧就切斷了聯系。他知道的,不管是什麽關系,他的大哥,都惦念他……

明樓將大衣的領子又朝上立了立,北邊的仗打起來之後羊毛羊絨的供貨銳減,讓今秋的大衣料子感覺都不是那麽和暖,但無礙,他依然想在這裏等他的小阿誠。

明樓的內心是喧囂的。

他憋了一肚子的火——可以啊,翅膀硬了知道飛了,上了軍校就一封信也不往家裏寄,整整兩年,只打電話春節也不著家。重重事情讓他想起來就想抽掉皮帶,將人摁在他的床上,朝著那挺翹的小屁股狠狠來上數下!

只是,這些或憋悶、或不忿的情緒都在火車車門開啟的瞬間,煙消雲散。

他兩年沒有見到的弟弟,已經出落的如同小松樹般挺拔的人品,俊秀頎長、若松若蘭。

阿誠亦早早就等在了車門門口,列車員一開車門,他便拎起行李箱跳下了列車。他們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見著了彼此。於是,什麽不甘、惱火、憤懣、委屈剎那間也甩得沒影兒了,青年急急避開人群向他的大哥走來,明樓也快步擠開逆行的人流朝著他的阿誠前進。

像磁鐵的兩極,撞在一處。

二人都顧不上說話,一陣冷風吹過,讓明樓縮了下脖子,阿誠已經摘下搭在手臂上的圍巾替他的大哥圍上了。柔軟的羊毛圍巾驅走了嚴寒,帶來了諸如思念、擔憂、牽掛等一系列情緒。

當然,或許十月中旬的上海也並沒有那麽冷,但不管是怎樣的寒風,有他在身邊,一切就都無所畏懼了。

兩人並肩向外走去,一路沈默。兄弟倆都不喜歡在人群擁堵的地方多費口舌,又或許是兩年的分隔讓太多話憋在心坎,一時內也傾吐不完。阿誠還是不讓他的大哥給他拎箱子,明樓沒有堅持,仍舊讓阿誠走在他斜後側半步。

像從前一樣。

上了明家的車,汽車穿過了擠擠挨挨的人流,壓過無論什麽年代都永遠有情侶的黃浦江灘,行駛過他們年幼上學時每天都會路過的外白渡橋。

不知何時,明樓已經將阿誠的手指收攏在他的掌心之間,他的小阿誠,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成長成了青年,聲音變得低沈,身段愈發修長,連手指都是骨節分明。明樓忍不住用他的指腹慢慢搓了搓阿誠秀長手指的指背,阿誠的喉結滾動了下,他一直側頭看向窗外,仿佛是多麽思念上海故土。然而實際上,他更加享受的是他大哥給予的愛撫,如果他是個坤澤,恐怕光是大哥揉搓他的手指,他後穴流出的愛液就已經浸透了車座的坐墊,他的喉嚨又吞咽了下,乖順的讓自己的手停留在大哥的手中。

心跳快且沈重。

一下一下,如同榔頭錘子砸在柔軟的血脈上。而這樣的跳動通過指尖的筋脈傳達給了施為的明樓,明樓覺得爽,有什麽比控制自己的阿誠更讓他覺得快樂的事情呢?

於是乾元與乾元之間見不得光的歡愉,通過皮膚最淺表最點滴的接觸,在普利茅斯轎車的後座上發酵。

旖旎的氛圍暫時被明臺打斷。

樓誠二人的座駕抵達明公館時,明臺正抱著一捧粉色、藍色、青色混在一起的紙張與小旗幟往樓下沖,明鏡則踩著高跟鞋跟在後面阻攔。

“明臺!明臺你給姐姐站住!游行太危險了,不能去——!”

明臺今年尚且十七,高中剛剛畢業的年紀。他的性格又與素習沈靜的阿誠大有不同,是個走到哪裏都要咬尖的混世魔王,九一八事變爆發以來,上海學子們紛紛上街游行,甚至遠至南京請願,罷學、罷課不在少數。好在明臺六月已從高中畢業,否則按照他的秉性拿到高中文憑都難。明鏡急在心裏,又不知如何管束。今日明臺起床後就發現他大哥不在家,抱著他的“武器”就打算和高中同學一起上街請願游行。

明臺被明鏡那一聲怒吼震懾住了,幾步跳下樓梯舉起了手中的紙片:“大姐,國難當頭!國難當頭!小子學了一腔知識,難道還不應該上街號召抵制日貨?聯合抗日?”

明鏡急得直跺腳,她到底比明臺虛長了十幾歲,哪能不知道如果幾張紙片片若是管用的話,還要飛機大炮做什麽?但是對於這個是她生命支柱般疼愛的弟弟,明董事長對外的一貫威嚴是半點兒也拿不出。她一拍樓梯欄桿叱道:“胡鬧什麽?你給我回來!”

“我不回來!”明臺一揚下巴,還在成長期有些嬰兒肥的下頜擡起,嘴唇微嘟,“不僅不回來,我還要去參軍咧!”

“你!”明鏡給他氣得胸口一緊,眼前發黑,情急之下訓斥的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:“家裏已經有個去了軍校就不著家的,你也要學他當白眼狼麽?你就這麽狠心丟下姐姐?!”

明公館的大門卻恰好在這個時候打開,明樓與阿誠站在門口。

依著阿誠的耳力自然是聽見了,他的臉色瞬間煞白。

明臺聽到開門聲也有些發傻,自打大哥今年年初留法歸來,他就越發怵自家這個不怒自威的大哥——哪怕明臺自己也是個乾元。他下意識地將手裏抓得紙片旗幟藏在身後,乘著明樓與大姐打招呼的機會一個健步竄向了客廳,居然是想從客廳的窗戶翻出去!

阿誠當即擱下行李箱便竄了上去!他跑得極快,動作利索的連明鏡都覺只看到一抹晃影,那瘦長柔韌的身軀就已攆上前頭的明臺,一腳踹中對方的後膝,在明臺“啊呀”一聲撲於地毯上時,阿誠已經別住了他的一只胳膊背在身後,同時單膝下壓卡住對方腰窩。

明樓與明鏡此時雙雙趕到。

明臺扭頭一見明鏡,嘴一撇“哇啊”一聲就慘叫出來:“大姐,疼啊——!好疼!阿誠哥你要把我的胳膊拗斷啦!啊——”

他叫得誇張,偏生明鏡就買他的賬,一聽之下臉都白了,腳下一軟差點崴倒:“阿誠!”

她的叫聲太過於護短又淒厲,阿誠渾身一激連忙松手,忙忙地將明臺從地上攙了起來。明臺嚷歸嚷,實則小孩子脾氣,爬起來就探出胳膊揮舞著唬他阿誠哥,其實嘴角含著笑大半是鬧著玩兒。阿誠松了口氣,明鏡卻搶步上前緊趕緊得拉著明臺反覆查看,沒壓住瞪了阿誠一眼。

阿誠心裏一怵,抿著唇站在原地不動了。

他心知自己恐怕是被明鏡惱了,明鏡待他很好,但阿誠心裏懂得,自己是萬萬不及明樓與明臺的:一個是她的親弟弟,另一位的母親是明鏡的救命恩人,更是打小兒當成兒子嬌養疼愛。明鏡於他,更像是“鄰居家的大姐”,而他於明鏡則很大程度上是“明樓願意認的弟弟”,好歸好,但不體己。關鍵時候的親疏遠近,一望便知。更何況他兩年多來只拿著家中學費在蘇聯念書,除了過年時的電話外再無音訊,他這麽待大哥,明鏡看他來氣,也該。

明樓卻在這時踏前一步:“大姐。”他的聲音沈沈,頗為威嚴。

明鏡被明樓的聲音一震,恍惚了下,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妥。她直起身,勒令明臺回房,有大哥在側明臺哪敢造次?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就要溜走,被明樓一把拽下了手中的標語。

“大哥!”

明樓壓根理也不理他,只展開標語來看,便見上頭寫著“柳條湖一聲轟響,顯出日寇狼子心腸”,“驅賊寇,揚國威,捍衛河山好兒郎”,“國恥日,不忘史,覆興中華”,諸如此類不勝枚舉。他神色一肅,將標語旗幟團成一團:“你以為拉著大旗喊喊這些東西,日本人就能從中國的土地上滾出去了?”

明臺一見急了:“那總得有人做點什麽!”

“就算要做,也要動動腦子。你想沒想過,你們擠擠攘攘的上街一旦發生踩踏事件,日本人沒來先將你們自己折損一二?又有沒有想過鬧到南京,就算委員長肯見,情急之下沒有好的部署,擋在前頭的也是數萬將士的血肉之軀?而萬一妨礙公務再將學生領袖抓起來,群情激奮之下舉國嘩然,反倒拖延了前方的戰事?你以為你們念過幾日的書就可以大腦清晰?翅膀還沒硬就著急要飛,藏在大哥的羽翼下送你們往前多走幾步,讓你丟人了?”

明樓訓的是明臺,阿誠的耳根卻是通紅,他哪會不知道大哥是在點他——大姐對他肅穆,大哥便情不自禁的替他出頭,更何況明臺那脾性,哪裏是用“藏在大哥在的羽翼下”的?

果不其然,明臺看起來要反,卻又覺得明樓說得在理,紮掙了一下終是不敢了,灰溜溜地低著個頭,悄悄朝他的阿誠哥擠眉弄眼。

明鏡打了個圓場:“好了明樓,今日阿誠也剛到家,你還能不能讓我們消停了?”她教養極好,剛說了一句錯話便覺得愧對阿誠,免不了更添柔和,伸手扶住阿誠的肩頭摸了摸他的胳膊,叨咕了一句:“都瘦了,”又低低念,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,可再別走了,你大哥怪想的。”語句裏是實打實的疼惜。或許,在她心裏阿誠雖然比不過明樓與明臺密厚,但終究是弟弟。

阿誠忽然眼眶一熱,他在外頭“胡混”兩年,卻終是覺得,只有大哥身邊之處,才是家。

晚餐一家人吃的和樂融融。

阿香燒了幾個好菜,惹得明臺叫屈,偏說阿香向著阿誠哥,這些好菜阿誠哥不回來他哪裏沾得上光。

明鏡見他太鬧騰,輕輕一巴掌拍上去:“你二哥才到家,偏就這樣咬尖。”

明臺咬著筷頭嘿嘿的樂:“我哪敢咬尖,這家裏明明大哥才是最兇。還是阿誠哥最好,是乾元也不會用信息素壓制我。”明臺是去年分化成的乾元,一家子裏頭出了三個乾元,那是普通人家求了三代也求不來的好事,可把明鏡樂開了花。只是分化成乾元之後對氣味也越發敏銳,自打明樓回家沒少用信香收拾明臺這個混小子。乾元對乾元,猶如王對王,勢高者稱霸。

這話只是隨便打趣兒的說法,卻惹得明樓不自覺側頭瞥了阿誠一眼。確實,從阿誠下火車的那一刻起,他便沒聞到阿誠任何的信息素——這不對頭。乾元是一種領地意識極強的生物。如今的社會中:中庸占七成,乾元一成五,坤澤一成五,門閥高的政軍要界要職均是由乾元擔任,越發讓乾元自分化起對權力、地位的角逐欲就十分強烈。而阿誠又在伏龍芝受訓,那裏更是集結了全蘇維埃國家最優秀的乾元,阿誠如果是偵察兵系,就是最強戰鬥力,除非在執行潛伏任務,到一個地方的本能,就該是釋放信息素進行巔峰角逐。更何況,他身邊同時有自己與明臺兩個乾元……

阿誠聞言心頭也是一驚,他不習慣釋放信息素,除了受到“偽裝者”藥物影響的緣故,更有長期被馴化當做Omega對待的原因,又或許,在他心中,本就……

明鏡看出了明樓目光中的審奪,一拍明樓的手背:“嗳,阿誠不像你們兩個這樣整日裏針尖對麥芒的,你還不高興啦!”

明樓陡然回神,立刻賠笑:“大姐,我哪裏敢啊。”

這一唱一鬧的事情轉瞬就忘在了腦後,只是阿誠卻沒法繼續將飯吃好了。他接受了“偽裝者”訓練是存了私心,便是想要作為盾與刃留在明樓身邊,但是大哥,大哥真的能、能接受一個明明是乾元,骨子裏卻想當坤澤的弟弟麽?

晚飯洗漱過後,阿誠回到了房間。

他將行李箱中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整理好,最後從夾層中摸出了一瓶藥。一年的時間,“Omega性征素”的註射已經結束,改用口服藥物兩個月就可以給他的身體徹底定型,所以這個暑假他是帶著克魯普斯婭女士給他的“Omega性征素”回來的。阿誠看著棕色藥瓶中一粒粒白色的小圓片,深吸了一口氣。

他似乎再度陷入了邏輯的怪圈:兩年前,他擔心的是自己變態的性癖是否會讓大哥厭惡,兩年後當他恍惚想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又開始記掛自己不坤澤不乾元的性征是否會讓大哥嫌棄。他明知道明樓並不會……

但萬一呢?

又來了!他攥著眉宇頗有些自我厭惡,報覆似的擰開藥瓶,嗑出幾粒剛準備吞下,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聲。他心底一慌,忙回身將藥瓶塞回夾縫中,可是藥片卻落在了桌上,他來不及去撿,只好用身體擋住,匆匆說了聲:“請進。”

正是明樓。

自打接到阿誠,明樓還未曾同他的小阿誠好好說過話,看到大姐與明臺都去休息,才特地來阿誠的房間坐坐。本來他進阿誠的房間是沒有敲門的習慣的,但是兩年前撞破阿誠自慰,才引發了災難式的分化,他覺得自己不該再手欠。但明樓仍然眼尖地瞅見阿誠好像在藏東西——阿誠去伏龍芝受訓的兩年,他當然也沒有閑著,明樓同樣也成長為了一名優秀的特工。

“大哥。”阿誠用手將散落在桌子上的藥片推進了幾本書後,才舉步迎向對方。

明樓看著他,卻又覺得到了嘴邊的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了。面對阿誠,明樓時常有這樣的感覺,很多情況下他們不需要用語言交流,就能明白彼此最深處的心意。阿誠看到大哥眼神,那些關於猶豫、擔憂的小心思也早丟到腦後,一時間也怔住了,他怎會看不出大哥眼中赤裸裸的占有與思念?

阿誠幾乎要雙膝一軟,就想給他的大哥跪下去,遵循本能地去親吻對方的膝蓋。

他心底一怔,倏地咬牙忍住了,略帶局促的請大哥到桌邊坐下,想著應該去給對方倒杯茶。明樓白日愛喝咖啡,晚上鐘愛國茶。

“……大哥,還是老規矩,紫砂配鐵觀音?”

他們之間的壯懷激烈永遠隱藏在細細密密的居家瑣碎之中。他忍不住使喚他,他也耐不住想伺候他。阿誠要出門倒茶時,明樓一把抓住了阿誠的手腕,火燙的溫度透過白襯衫清晰傳達。

下一秒,明樓將阿誠摟在了懷裏。

弟弟的身高不對,並不像一個乾元分化後應該拔高的個頭;弟弟的肩寬不對,並不像一個乾元在分化後應該達到的寬度;弟弟抱起來的觸感也不對,並不像……

去他媽的!

明樓放棄了自己優秀的大腦卓越的思考能力,他將鼻端湊到阿誠的領口處用力吸嗅,白檀的香味絲絲縷縷的透過阿誠的衣領傳來。阿誠在明樓懷中哆嗦了下,更加奮力的地收緊了自己的信息素,乾元與乾元,王對王,他只要有任何一點信息素的爆發都可能傷害到他的大哥,阿誠從來沒有這樣感激過伏龍芝對他信息素控制的訓練。但他同樣情不自禁地伸手回抱住了明樓。

什麽都好,怎樣都成,他也想靠近大哥。

兩人的呼吸逐漸交纏在一處,頂住了額頭,彼此慢慢靠近。最終,明樓在阿誠的嘴角輕輕落下了一吻。那個吻超越了兄弟的關系,卻並未抵達情侶的站臺,卻似乎,襯他們正合適。阿誠閉上眼睛甘之如飴地承受了,慢慢偎入了他大哥的懷中。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抱了會兒,又符合禮儀的分開了。

他們之間,本來也就不必多言。

明樓闔上了門扉,指縫中攥緊了一片從桌上順來的藥。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鄙夷,那個擁抱是真實無比的,但他同樣因為擔心,把對待特工的那一套拿來用在了他的阿誠身上。明樓不敢問出口,唯恐自己不合時宜的刺激再將他與阿誠的距離再度推遠。

阿誠靠著門板,慢慢滑坐下來。其實他已經沒有什麽不滿的了,他明晰了大哥對他的感情。作為兩個乾元,無論心中的熱情是多麽高漲,這已經是他們二人能夠靠近的最近距離。

卻不知為什麽,門外與門內的人都有些難過。

明樓靜靜地在門外站了一會兒。而阿誠則垂下頭,將腦袋埋入了雙膝之中。

數日之後,阿誠端著咖啡來到明樓書房的時候,發現他的大哥正在房內焦躁的踱步。他十分有眼力見地將咖啡擱在了書桌上,從後湊近了他的大哥。白檀絲絲縷縷的香味與水沈的濃郁勾在了一起,他扶著大哥在書房的沙發上坐下,自己則坐在了沙發扶手邊,側身給大哥按揉額角。

明樓悶哼了一聲接受了青年的服侍。

“怎麽了?”

明樓拍了拍阿誠的手背:“啟山兄出事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前些日子失蹤的,準確日期是九月二十長春淪陷。我同他一直有書信往來,他從今年年初就和我說國局不穩,沒想到……後來長春被打散,他的書信也斷了,我便一直差人尋找。”他睜開雙目,目光中隱有愁色。“我們在北平的商戶,昨日來了幾個張家軍,說是啟山兄與日山在河北、熱河、遼寧三省交界處的一個村子中被日軍抓走了,具體是哪裏還不清楚。”

阿誠的手指一頓,微不可察地抖了抖:“日山也……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怎麽辦?”

“恐怕,我們得去一趟北平了。”明樓深吸一口氣,他前段時間還在痛斥明臺沖動行事,卻不想不過多時自己也會為了摯友一腔熱血。

阿誠卻永遠能猜得出明樓在想什麽,他摁住了大哥的肩:“一旦打起來,四萬萬中國人,又有幾個能顧著彼此的?但若是兄弟有難都不伸出援手,恐怕也算不得男人了!”

明樓一楞,不覺擡眼瞧他。

“大哥去哪,我便去哪。”

明樓心頭驟暖,他想了想,將自己抽屜中那個關於藥品化驗報告上的“Omega性征素”暫時拋至腦後。

熱河,卓索圖盟。

被明家兄弟議論的張啟山與張日山二人,此刻正陷於此地。

“下一個——!”

一馬平川的曠朗高原上,不知何時已經插上了太陽旗,拉起了鐵絲網。十月的北方,冷風刮過臉頰仿佛都能帶下臉上一塊血肉來。兩行日本兵舉著步槍押解著幾列勞工,隊列的最前頭是在火堆上架著的銅盆與烙鐵。勞工們的雙手上全都拴著繩索,一個挨一個,走到最前頭的,就會被扒掉左肩衣物,再由日軍提著烙鐵在臂上打下代表奴隸的紋徽。

隊列行到張啟山面前,那烙鐵燒得滾熱,猛地一下摁在他的肩頭,發出“嗤啦”一聲悶響,伴隨著皮肉燒焦的香味。張啟山垂著頭咬牙忍過,烙鐵很快離開身體,他被解開繩索推搡到了前面的人堆中。

再下一個,是日山。

少年肩頭的傷勢因麒麟血的緣故已經愈合,卻尚未好透,那烙鐵正當正的燒在了還處於淡粉色的傷痕上,“唔啊——!”少年猛地咬緊了牙關下頜上揚,冷汗沿著額角翻滾而下,泥灰與汗水擋住了他過於唇紅齒白的臉頰。他被日軍揪住領子向前狠搡,被站在前方的張啟山一把攙住。

日山緊咬著牙關,半晌才緩過勁兒來,他的手上卻並不敢停,哆嗦著擡臂替張啟山拉上衣物,唯恐對方受傷時身體的應激反應讓窮奇紋身浮現出來。張啟山心裏一疼,忙側身擋住他,用淺淡的乾元信香遮住日山因受傷微微飄散出的坤澤氣息。

“還好麽?”

“不礙事的。”

“……抑制劑還有麽?”

“有的。”日山猶豫了下,卻還是老實交代了。“但是不多了。”

*註:偵察兵:在防禦性軍隊中,偵察兵與特種兵的概念模糊。在進攻性軍隊中,特種兵的戰力強於偵察兵。但是特種兵脫胎於偵察兵。偵察兵通常是甲種部隊中的最強戰鬥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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